商业街。

尽管四周还循环播放着“Jingle Bell”，但这一段商业街上警笛四起，警车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周林躺在地上，眼中最后一点光彩消失殆尽，蹲在他身边的林芝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一切结束了。

她看看昏迷的刘警官。他没事，就是因为重心不稳头部摔倒了地面上昏了过去，尽管流了一点血，但其实伤势不重。一会儿他的同事来了，他就会得到救治的。

林芝也原以为周林会抢先刺死刘警官的，没想到他在把蝴蝶刀刺向刘警官的最后一瞬间收了刀，但刘警官已经掏出了配枪射击，子弹正中周林脾脏，脾脏破裂当场死亡。

尽管周林已死，但他的灵魂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这个人真是个怪咖，从小就喜欢和命运对着干，到死了还死得一点都不甘心，弄得林芝根本没有办法带走他。还好我机灵，林芝得意地想。那一棕一蓝的眼睛一出现，那周林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自己和肖鹏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加上自己带着他的灵魂看了7年前的真相，后面又有着许多曲折，这周林才终于点头同意跟自己走。

林芝抬眼看了看天空，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肖鹏，这次还真是要谢谢你啊！

这天使也太不好当了，若不是为了自己人间的记忆，林芝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下来，尤其是这次，这次的任务简直就是一个连环套。这个意外的时空裂口，共牵扯进了四个人：偷了池菲手机的周林，能打通过去电话的池菲，被影响的汪泽和通过石凳回到过去的浩天。而她的任务就是，消除一切影响。

如何才叫消除一切影响呢？这个也没人跟她说明白。按照她自己的理解，所谓消除影响，应该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不再有新的人牵扯进这件事。手机是起点，日记本是终点。日记本在周林的公寓里，手机嘛，林芝想到这儿，伸手从兜里拿出了一部iPhone6S，这是她刚从周林身上摸出来的。这就是池菲五天前被偷的手机。

那个汪泽好办，工作固定，根本跑不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池菲和浩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不行，决不能再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因为林芝心中认定的第二个所谓消除影响的条件，就是解决当事人。

要么忘掉，要么死掉，这两个选项，应该很好选吧！

林芝笑了。

看来这回，转正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林芝走过拥挤的街道，没有人看得到她，摄像头里也没有她的身影，更没人看到她因为兴奋而捏紧的拳头。

转正之后可以有拉风的大翅膀，再也不用总是得扮演什么被欺凌的女孩子之类的把戏，更重要的是，转正之后，她被获准可以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按照规定，见习天使是不能拥有人间的记忆，理由是由于能力还不成熟，容易被曾经的记忆扰乱判断。只有成熟的天使才能够拥有人间的记忆。

我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林芝常常好奇地想。她的左胸有一个玫瑰花状的疤痕，为什么会有这个疤痕呢？这一切，只要她转正，就可以有答案了。

池菲和浩天，来和我见面吧！

林芝在那部曾经属于池菲的电话上，按下了一串数字。

池菲和浩天走在F大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让我看看那家店还在不在啊！”

池菲兴奋地跑在前面，浩天不明就里地跟在她的身后。

“还在！”池菲兴奋地冲浩天晃动着手袋。“快来！我的老天爷，谁能相信它竟然还在！”

浩天的面前是一家名为“神奇杂货铺”的小店。小店刻意做旧了门脸，外面贴着大块的圆木切片作为装饰，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吉普赛人用的大水晶球，然后是一个印第安人用的捕梦网，接着就是一个玛雅人的水晶头骨，旁边还摆放着据说用来招桃花的巨大牌阵。一时间，浩天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三流算命师的老巢。

“你……喜欢这些玩意儿？”

“上大学那会儿喜欢。”池菲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知道陷在暗恋里的人，大多是不够自信的，我也是那会儿迷上了这些东西。大概是觉得，借助这些神秘力量，自己成功的把握更大一点吧！”

浩天觉得好笑，但尽力保持着礼貌。“那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我做了一个符。而且挂在了这家店里据说最神奇的姻缘树上。你等等我给你找找看啊！”池菲朝店的深处走去，在和营业员沟通了一会儿之后，她在店后身一棵巨大的木质假树上翻找了很久。这假树占据了整个店面几乎整个后半部的面积，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色祈求姻缘的祈愿牌子，还有个别牌子上还拴着一两个大小不等的红色锦囊。

在浩天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池菲拿着一个红色锦囊回来了。“你看，就是这个！原本我自己都忘记了，刚才想起来有这个符这件事。”她打开锦囊，从里面捏出一本迷你画册。

“这是你说的，符咒？”

“是，这就是我为他做的符。挺傻的对不对，现在过了这么久，再拿出来看自己都觉得丢脸，我还是拿去扔掉好了。”池菲说着，就要把画册丢掉。

“别别，让我看看。”浩天抢过了画册，倚着店里的柜台看了起来。这是一本用倒叙方式来讲述池菲和汪泽相遇的连环画，第一页是哭成泪人的池菲目送汪泽离开，汪泽的肩膀上有一个背包，而池菲脚下是眼泪流成的大片水塘。

第二页是汪泽和池菲在同一个电影院看电映，汪泽在前排看，池菲悄悄躲在后排看。屏幕上画的似乎是2002年最火的电影《我的野蛮女友》的一幕，两个人之间只有几排的距离，但谁也不曾看到谁。

第三页是汪泽送池菲回学校。池菲穿着白色的T恤和长长的蓝色牛仔背带裙，汪泽卖力地骑着自行车，因为是逆风，所以他的白衬衫被风鼓成一页白帆，池菲红着脸，两手轻轻扣在汪泽的腰上。

第四页是汪泽带着眼镜和池菲在上自习，两个人摊开了高数练习册，但池菲一直心猿意马在自己的演草纸上写满了“I do”。

……

每一页记录的都是池菲和汪泽在一起的一个瞬间，池菲纠结的心思跃然纸上，让人觉得又心酸，又甜蜜。

“那时候，我，很傻吧。”池菲看着浩天翻着这本画册，低着头苦笑着，脸上还带着一点恋情被识破的羞涩。

“不傻。”浩天合上画册。“从这画册看，你其实是很有美术天赋的，现在你成为一个审计公司合伙人，真是让人吃惊的转变。”

“多简单的道理，生活会改变人很多啊！”池菲耸耸肩，又瞥了一眼浩天手里的画册。“这样的东西，这辈子我可能都再也画不出来了。说真的，在汪泽之后，我就不知道什么叫爱上一个人了。”

“也许是时机不对。”

“也许。”池菲从浩天手里拿走了那本画册，轻轻攥在手里。“时机确实是一切的关键，我在心境最柔软的时候遇到了汪泽，然后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在五天前来到了这个城市，结果遇上了那个奇妙的电话；你在一个已经消失的时间点遇上了我，然后你有了一颗有故事的心。”

浩天心里一动，问：“如果现在你爱上一个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感觉？”

“爱上一个人？”池菲皱着眉头。“可能现在我就算是拼命爱这一个人，也不会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只想等他的电话了吧！那种激发要死要活爱情的荷尔蒙现在我已经分泌不出来了吧！在我现在这个岁数，顶多就是会觉得对方挺有共同点、有共鸣吧？”

“那你怎么定义对方和你有没有共同点？”

“这个……这个很难描述啊！对了，你看过《野蛮女友》么？”

“嗯。看过。”

“里面男主角牵牛和全智贤饰演的女主角，那种在茫茫人海中因为一个机缘相遇、尽管分开还是会因为奇妙的机缘再次重逢，这种感觉，就是所谓一定要抓住的爱情吧！”

“所以，让你爱上一个人的，究竟是他本身，还是这个机缘？”

“哎呦，原来你是个哲学家啊！你倒是问住我了，让我想想哈！”池菲咬着嘴唇，好半天才给出答案。“我想是机缘让我和这个人的命运有了交缠，命运产生了共振，然后我才会有机会一点点发掘出他的好。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将爱情拆解开来的话，这也许就是真爱的决定条件吧！还以《野蛮女友》为例的话，虽然是命运的契机将两人推到了一起，但如果牵来不是那么一个有趣而极具耐心的暖男的话，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机会走到一起吧！”

“噢！说得似乎是有点道理呢！”浩天点点头，而池菲却一个扬手，将画册抛进了就近的一个垃圾桶里。

“扔了多可惜！”

“没关系，当断则断。”池菲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次我都还是很有收获的。尽管我以前觉得自己一个人挺不错，但听了你和林芝的故事，我也觉得，如果有人愿意像你对她那样，一次又一次为我身处险境，为我堵上一切，那我也愿意赌一把，试试看相信一个人，把命运交到他的手上。也不知道是你命好，还是林芝命好，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她呢！”

浩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静静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路面发呆。池菲地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电话一看，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浩天问。

“这个来电号码是我之前丢掉的那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