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知情人提醒，怕是从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幢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只有住在这幢小楼附近的晨练大妈们，偶尔会和这幢小楼里的住户碰上面。他们是一群一年四季都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T恤，如果不小心走路时和他们发生了擦碰，大部分时候，你也不会从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变化。这幢楼因此在附近常住居民口中得到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外号——那个地方。

如果你有幸跟随一位楼中的居民进入了小楼，并成功通过了设在暗处的几十道机关，那么你会看到一个巨大的操作中心。其面积之大完全超出了小楼可能容纳的物理面积，有无数面目相似的白衣人在无数台显示屏前紧张地忙碌着，其中一两个可能还会因为什么问题发生争执，争执得激烈时，常会有人突地从背后凭空冒出一对翅膀，气势汹汹地对着对手上下扑闪。

别紧张，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时空科。全世界的时空走向，都是在这里被安排妥当、打包发货。当然，人类对这一切有一个更为熟悉的叫法——他们把这些通通叫做命运。

和所有的地方一样，这里也存在有内部的暗流涌动以及派系斗争。时空科主管鸿钧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空裂缝正落在F大的校园里，让一部公用电话获得了联通过去的能力，尽管鸿钧已经让人去铲除了那部电话，但没想到时空裂缝并没有闭合，反而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如今，那个时空裂缝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时空黑洞，一旦落入那个时空黑洞中，所有人都可以回到自己心中某个指定的时间点。

让鸿钧最为不满的是，这次派去处理善后的人，竟然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这个名叫林芝的女孩，有着年轻的脸和明显还算不上成熟的心智，至少她通过假扮对方最关心的人来获得信任的招数，就绝对不是一个成熟天使会做的事情。

一个见习天使。鸿钧咬了咬嘴唇，用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还是决定增派人手盯住这个女孩。

陆方的办公桌位于唯一整片办公区的最角落处，工作时间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这个位置。此时他正翘着脚，悠悠闲闲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娱乐节目，似乎丝毫不关心那个让同事们都忙到起飞的时空裂痕。

他当然不关心。因为正是他发现，只要他在主控制台程序更新时将主程序里某一行代码中的一个逗号改为冒号，重程序更新后算法就会自动产生这样一个黑洞，而原先该动的痕迹已经随着程序更新而被覆盖，想查都查不出来。他有自信，绝对没人能够发现这个算法的错误竟然就出在这样一个微小的符号上，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禁不住在自己天才的计划里陶醉了起来。

鸿钧，伟大的鸿钧，从不出错的鸿钧，想想怎么来收拾后面的烂摊子吧！想到这里，陆方满意地把耳机戴在耳朵上，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让这空间里的忙碌和焦躁的人，看起来都像是漂浮在另一个空间里。

F大。

“神奇杂货铺”是一家开在F大旁的小店，开张十几年来，F大旁的小店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这家店一直还在。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很少，只有一男一女面色焦虑地在说话，也并不买什么东西。服务员虽然在旁边赔着笑脸，却已经慢慢显示出不耐烦的神色。

门口的门铃响了。

服务员快速迎向门口，摆出职业的笑容，朗声说道：“欢迎光临！”

林芝踱着步子走进店里，先看了看印第安人的捕梦网，又摸了摸玛雅人的水晶头骨，再在桃花牌阵前站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对服务员说：“你好，我想买翅膀。就是那种天使的翅膀。”

服务员点点头，从柜台下翻出一套廉价的天使翅膀套装。这套装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外包装的塑料袋上落满了灰尘。

“我去给您擦一下……”

“不用，就它了。”林芝“刺啦”一下撕开胶条，把那对人造羽毛翅膀背在背上，得意地用手机自拍了一张，然后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人说：

“池菲大婶儿，这照片你觉得怎么样？”

池菲明白，这就是那个刚刚打电话给自己的女孩了。

那女孩在电话里说，她知道池菲通过一部电话改变了过去，而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的任务就是修正这个错误。

比池菲更为吃惊的人是浩天。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孩，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声音举止，都毫无疑问是林芝，就连女孩这会儿套着天使翅膀在店里左摇右扭的样子，也和林芝一模一样。浩天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了，在池菲惊恐地看着林芝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林芝。

浩天激动的样子让林芝觉得很不舒服，她挣扎着从浩天胳膊里挣脱出来，满怀戒备地后退一步。这人怎么像个疯子一样，原本林芝打算一亮相就彻底震慑住这两个人，没想到现在被这个疯子全然打乱了节奏。

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林芝？

池菲和浩天一样惊讶。她不仅惊讶林芝竟然能够站在他们面前，更惊讶于自己看到浩天拥抱林芝时，心中涌起的那一点点微微的异样之感。

他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爱林芝一些啊！池菲想。

池菲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浩天来“神奇杂货铺”。在听完了浩天的叙述后，池菲突然对浩天涌起了一股久别重逢的亲切感。虽然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但在上一条已经被湮灭的时间线上，是自己鼓励浩天踏上了前往过去的旅程。池菲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商人，一个负责将公司进行评估和包装后进行售卖的商人，而在浩天这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对一个人的命运和人生进行颠覆性的影响。

一颗心，因为自己的鼓励，浩天竟然获得了一颗心！

这特殊的感觉让池菲忍不住想要在浩天面前多坦露自己一点，以至于她竟然带着浩天来了神奇杂货铺，竟然给他看了自己的那本爱的箴言。那个被时光所忘记的池菲，在浩天的面前，又重新活了过来。

而刚刚浩天面对林芝那个充满感情的拥抱，让那个年轻而多情的池菲，再次死去了。

池菲两眼含霜，冷冷地看着那还未相认的两人。

此刻，浩天是三个人中最为心急的那一个。林芝竟然完全不认识自己了。他根本没有去想这个女孩究竟是不是林芝，或者这个林芝是人是鬼的问题，而只是一厢情愿地逼问着林芝：“你不记得了我了么？我是浩天，你的男朋友。”

林芝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

“我们青梅竹马，我暗恋你很久了。还有，我还有你的心。”浩天一把抓住林芝的手，把她的手掌强行按在自己胸前，“感觉到了么？这心脏是你的，是你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

林芝依然面无表情。

“浩天，让我来吧。”池菲打断了浩天和林芝的对话，示意浩天朝一边挪一下。她在林芝面前定睛站住，发现这个女孩比自己想得还要年轻一点。

真年轻，就像是自己当年那样。

“你就是林芝？那个打电话来说要‘修正’错误的林芝？”

“没错，就是我。”林芝咧嘴笑笑。这个女人不错，至少她帮自己从那个男人的纠缠中脱了身，等后面给她抹除记忆的时候，林芝决定下手轻一点。

“我想问一下，你打算怎么来修正我们这些‘错误’？”

“两个选择咯！我不能再让这个时空裂缝影响到其他人，所以和这条时空裂缝有关的人，要么被抹掉和这个时空裂缝有关的所有记忆，要么就像他这样。”林芝打开手机页面，翻找出今天最新的社会新闻，圣诞节商业街发生了袭警击毙案件占据了所有本地新闻的头条。

“这个小偷偷走了你的手机和那个男人的笔记本，因此和这桩事情扯上了关系。也挺可惜的，他也没多大。”林芝无所谓地耸耸肩。

“为了完成你的任务，你丝毫不在意会因此损失掉几条人命么？”

“又不是我杀的他，他本来就要死了，我只不过是帮助他快点走完最后一程而已。而且，你们又不是非得死，抹掉记忆就完了嘛！”

池菲看看浩天，听到这句话的浩天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复杂的变化。池菲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于自己来说，抹掉和这个时空裂缝相关的记忆无非是抹掉从12月21日到12月25日五天的记忆，而对于浩天来说，则是从2010年到2015年整整五年的记忆。这代价，他承担不起。

“你们的老板一定很会激励下属，看你对自己的任务这么认真。大家都是打工的，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跟人说话就是麻烦。”林芝不耐烦地摇摇头。“大婶儿你听好了。我是一个见习天使，现在你们遇到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你们凡人的认知范围，所以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如果我不能完成这次任务，我就拿不回我在人间的记忆，以及我就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天使。”她转过身来指指自己背上的廉价翅膀，“不转正我就没翅膀，你以为我愿意买这烂玩意儿背着。”

“明白了。你确实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过我有一个提议，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我可以让你在转正前就得到你想要的记忆。”

“别逗了大婶儿，你怎么会知道我之前有怎样的记忆？”

“我不知道，但他知道。”池菲指指浩天说，“他很有可能就是你从前的男朋友。”

男朋友？林芝怀疑地打量着激动的浩天。自己的男朋友不应该是一个脚踩五色祥云的英雄么？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平凡的男人呢？

林芝心里犹豫着，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做了让步：“那大婶儿，我不能去自己问我这位男朋友么？”

“不能。”池菲斩钉截铁地摇摇头。“因为你这位男朋友，他现在只听我的。”

林芝大笑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俩现在是情敌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吧！”池菲也笑了，那种平日里在写字楼里寸步不让的气质，慢慢从她背后散发了出来，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微笑着的母豹子。“你可以现在就消除掉我们的记忆或者杀掉我们，然后再去拿你的记忆。或者，你可以听听我想要什么，然后现在就拿到你的记忆。自己选吧！”

林芝咬着嘴唇，明显陷入了沉思。池菲知道自己赢定了，尽管对方是一个超越人间的存在，但如果浩天的故事是真的，她也只有19岁而已，和如今的池菲比起来，还是太年轻了。

“大婶儿，你要什么？”

林芝紧紧盯着池菲，等待着从池菲嘴里吐出来的答案。而池菲却“噗嗤”一下笑了：“陪我去买件新衣服呗！死也要死得好看些嘛！”

商业街。

刚刚发生的命案对商业街造成的影响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在池菲他们重新回到商业街的时候，一切都已恢复了正常，圣诞节欢快的节日气氛和生怕被落下的恐慌感融合成了一股强大的购买欲，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各种大小的纸袋和塑料袋。池菲拖着一脸不耐烦的林芝以及一头雾水的浩天在商场里转来转去，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对着一排衣服挑挑拣拣。

“这种款式是三年前的吧！”

“这明明就是抄DVF的，不要脸！”

“这料子，是给人穿的么！”

池菲一边挑衣服一边对这些衣服发表评论，那些评论之尖刻，让浩天和林芝都觉得很不自在。浩天惊讶地看着池菲，她似乎有很多张不同的脸孔，自己初遇她时觉得她坚定，刚刚在神奇杂货铺里的时候觉得当年的她纯情，而这会儿，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对一切挑剔而抱怨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件还不错！”池菲终于找到了一件让自己觉得满意的衣服，打算去试试看，她顺手拿了一件连衣裙给林芝，说：“跟我一起试试呗！做天使这么久，估计你也没来商场买过东西吧！”

林芝拿着衣服心想，是呢，好像自从成为天使以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件衣服什么的。池菲见她还有犹豫，又说：“我不管，你得陪我试衣服，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不满足我的愿望！”

林芝不可置否地笑笑说：“试试就试试，反正我没钱，还是你买单。另外，我技术很好，你只会失忆，不会死。”

购物的人很多，试衣间里甚至都需要排队，好容易等到了一间试衣间，池菲忙招呼林芝一起，林芝犹豫了一下，跟着她走进了试衣间的大门。

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池菲麻利地脱掉了衣服，正准备套上新衣，却发现林芝还站着没动。

“干吗？要反悔？”

“不是，我……我身上有个疤，一会儿你可别吓着。”

有个疤。池菲心里一动，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都已经是大婶儿了，有什么能吓到我呢？”

林芝慢慢吞吞地一件件脱下衣服，终于在池菲面前露出大片肌肤。她的皮肤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特殊身份的缘故，在试衣间的灯光下，她周身微微地散发着白色光芒。

果然是天使啊！池菲想。

林芝一直用一只手捂着胸口，直到要套上新衣服，才不得不把手放了下来。池菲一眼就看到，林芝胸前那个疤痕，从左胸下一直贯穿而上，直到胸骨才停下。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那疤痕的形状，看起来，竟然像是一朵玫瑰花。

“这疤痕……是玫瑰花么？”池菲问。

“我也不知道。”林芝笑了起来。“但我也觉得很像一朵玫瑰花呢！”林芝看池菲并不害怕，索性也不再遮掩，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起来：“这是花茎，这是花苞，更绝的是，你看这些，像不像玫瑰花的花刺！”

池菲这才注意到，林芝说的那些花刺，细看下来，其实就是深蓝色的手术缝合线。她估算了一下伤口的长度，从里面拿出一颗心，应该是需要这么长的伤口。加上当时林芝已经……所以就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医生也不会刻意想要缩小伤口吧！

“嗯，是一朵很美的玫瑰呢！”池菲帮林芝拉好连衣裙的拉链。“好啦，现在我们惊艳出场吧！”

池菲和林芝走出试衣间，两人都冲着浩天笑了起来。池菲选的是一件日常装，还是她平日里的女王架势，倒是林芝，穿着这件反季节的薄纱礼服裙，看起来仿佛从2010年到现在的5年时光都不复存在，之间的那些波折都还没有发生，那个19岁的林芝正笑意盈盈地站在浩天面前。

浩天只觉得鼻子发酸，商场里的背景音乐恰好又换成了“It’s a long long journey……”他只觉得回忆像是海水一样涌了过来，人就恍惚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用手一摸，脸是湿的。

池菲适时地走过来，递给他一张面巾纸，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她的左边胸口有一道很长的疤痕，还能看到缝合线的痕迹。我想这回肯定没错了。”

浩天的眼睛又模糊了。

林芝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走到浩天面前说：“喂，男朋友，我知道我穿这个裙子美呆了，但你也用不着哭成这样啊！”然后她转头面向池菲说：“大婶儿，你要做的事情我满足你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办正经事儿了？”

“嗯。交易条件当然要遵守。”池菲把林芝往浩天怀里一推，说：“带她去吧，去找回她的记忆吧！”

她看林芝还有迟疑，便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不用担心我会趁机跑掉。”

林芝满意地笑了。

三个人几经辗转分别前往了浩天家、香格里拉、林芝自己家，浩天向林芝详细讲述了他是如何回到2010年，如何一次次试图挽救林芝的生命，如何最终绝望地发现自己和林芝的心一起留在了2010年。

他说这一切的时候，林芝一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只知道这两个人和时空裂痕相关，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是这时空裂痕的波及者。

她带着棒球帽和墨镜，头发严严实实地塞进了帽子里，这是池菲特意交代的。因为担心林芝和自己对话时引来好奇的邻居，她特别做了一下变装。她抬头看着这幢低矮的小楼，完全无法想象五楼的那个房间就是自己的房间，正如她也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能够从香格里拉52层凭空坠地。

她狐疑地看着浩天和池菲的脸。那浩天，满脸都是焦急的神态，似乎时刻在等待着自己哭着扑进他怀里。而那个池菲，则冷静得让人怀疑，她都知道自己要被洗去记忆了，难道洗去记忆对她来说就这么无所谓么？

这两个人，莫不是在合伙儿在蒙自己吧？

林芝咬着嘴唇，越看那两个人越觉得可疑。不过不管这两个人是不是在骗自己，陪他们玩到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到了要洗去他们记忆的时候了。

林芝暗暗拿起了架势，打算要趁他们不注意直接洗掉了事，她的面前却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影来。

“师兄！”林芝一看，来人正是自己在时空科的师兄宏明。当初是师兄亲自把她从混沌中挑选出来，并给她进行了一系列的培训，对于师兄，林芝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和尊重。

“林芝，你找到这两个人啦！”宏明指了指池菲和浩天。他们两个好像并看不到宏明，正一脸不解地看着林芝。

宏明看两人站在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拖了这么久？上面还等着你复命呢！”

林芝拉过宏明，悄声说：“我一会儿就动手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师兄您稍等一会儿就好。”

“消除记忆？”宏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林芝你是在搞笑么？他们搅进了时空裂缝这么大的事情里，想消除记忆就能脱身？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消除记忆不行？”林芝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没有大声叫出来。“那您是说……”

“这时空裂缝是我们时空科的重大管理失误，上面查下来可绝对不得了。让你来消除影响，就是让你来解决他们，他们要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吧！我记得我们时空科从来不会主动影响人间的命运设置，尤其是人命这样的大事！”

“那我问你，比起时空科被裁撤，或者我们所有天使被遣散，你觉得哪一个才是大事？是他们的性命，还是我们的未来？”

林芝不说话，双手深深地搅在了一起。

“别犹豫了。你已经不是人间的人了，时空科才是和你未来命运紧密相关的地方。你赶快下手，鸿钧已经急死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催你的。”

“师兄，我……我知道了。”

宏明满意地点点头，在林芝面前消失了。

林芝走回浩天和池菲的身边，两人好奇地围了过来，问林芝刚才怎么和一团空气在密语。林芝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扬起手，手里突然就出现了一把闪着光的长刀。

“别怪我！”

林芝眼一闭，长刀向下一挥，正劈向池菲的面门。对不起了，大婶儿，林芝心里想，这回你会死得很难看了，因为这刀一挥出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林芝睁开眼，却看到长刀深深地劈进浩天的肩膀里。

她看着浩天从肩膀喷涌而出的血液，一时慌了神，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扶着浩天坐了下去。池菲连忙把自己脖子里的丝巾扯下来，给浩天打上了止血带，但鲜血很快就浸湿霪湿了那条爱马仕的丝巾，滴答滴答地流了一地。

“浩天！浩天你怎么样！千万别睡过去！”浩天的脸色苍白，但眼睛还半睁着。池菲抬起手给了林芝一个耳光，她的头发披散着，怒气从她的每一个头发里散发出来：“这就是你消除记忆的方式么！想要我的命你直说，为什么要牵连上他！”

林芝揉揉脸，咬咬嘴唇说：“我也没办法，上面要我一定得要了你们的命！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拿着刀狂砍的天使么！”

“你一定要我们的命是么？”池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她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如果面对的是一般的对手，她绝对有自信可以翻转局势，但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孩，却是一个超越人间的存在。在她面前，人间的一切都没有用，她是让人三更死就不会留到五更的死神，再高超的医术、再森严的防范，也无法阻止她带走一个人。她池菲再有办法，这会儿也只剩下没办法了。

“可不可以，只死我一个就好？放了她吧！”坐在地上的浩天突然说了话。他艰难地蠕动着惨白的嘴唇说：“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拿走吧，我愿意。但池菲她是无辜的，她毫无预谋。不管怎么说，她又不知道那个电话可以打通，因为这个要了她的命，太残忍了。”

浩天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住自己，勉强让自己坐直。“池菲，你也别为难，如果不是林芝给我的心，我五年前就应该死了。我从这个时间裂缝中得到了自己不应该得到的东西，还回去，应该的。但你什么都没有改变，虽然你曾经想杀了那个男人，但最终你不还是救了他么？他还是如常地生活着，你的生活也不会有改变。你不应该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最终直勾勾地看着林芝说：“林芝，你不会做了天使就不讲道理吧？你的心在我这里，你可以来摸摸看，看看它是不是你熟悉的那颗心。我知道这颗心的主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无故杀死一个人。天使应该是带领迷失的灵魂回到正轨的，而不是代替死神来宣判人间的生死。”

他猛地向前一栽，扑倒在地上，林芝率先跑到他的面前，扶住了他的脊背。“林芝，你不记得我没关系，这是你的心。无论何时，都不要背叛自己的心。”浩天猛地抓住林芝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林芝的手掌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有些缥缈的回忆片段在她脑海中飘荡起来。

那些回忆里，满满都是欢笑，有她，有浩天，还有爸爸妈妈。就像离家很久很久的孩子，突然吃到了一口妈妈做的家常菜一样，林芝怔怔地坐在那里，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浩天看到林芝眼里的眼泪，突然猛地把那把刀从左肩中拔起，顺势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一股鲜血喷溅而出，林芝顿时成了一个血人。浩天则像是失去了电源的玩偶，动作僵直地朝后倒去。

“浩天！”林芝和池菲同时发出了巨大的哭嚎哭号。两个人匍匐在浩天身边，晃动着浩天的身体，但浩天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小区保安经过时发现了浩天，警车如期而至，在询问笔录时保安提到好像看到有两个女人从受害者的身边经过，但再具体细问下去，他却也不能确定了。警察翻遍了小区的摄像头，却发现那天小区摄像头好像出现了故障，所有的监控录像都是满屏的雪花。

林芝和池菲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不一会儿又到了F大的校园。池菲望着F大里光秃秃的梧桐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要死，死在F大的校园里，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了。

“你打算动手的话，这里就不错。”池菲背对着林芝说，“下手轻点，这四周学生很多，会吓到人的。”

“不，我不想杀你了。浩天他说得对。”林芝擦擦眼睛，“我不想杀你们，原本我就只是打算消除你们的记忆而已，谁想到现在上面突然给了这样的命令？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其实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池菲缓缓转过身。“你相信我么？”

“浩天愿意那样保护你，你一定是值得信赖的。”

池菲点点头，把头凑在林芝的耳边，耳语了起来。